“歡迎參觀秘境臨滄”———飛機降落因瀕臨瀾滄江而得現(xiàn)名的這座城市,機場宣傳牌上的這行大字立刻跳入眼簾。
從臨滄市驅車趕往滄源佤族自治縣,在盤山道上幾乎盤旋了一整天。進入縣境,路邊的人們無論男女老少,個個皮膚黧黑,恍若是在非洲的某個地方。聽陪同采訪的市委宣傳部小姜介紹,當?shù)刎糇迦藲v來以黑為美,服飾是黑色的,姑娘稱為“黑珍珠”,小伙子叫作“黑牛哥”,傳統(tǒng)節(jié)日就叫“摸你黑”,就連那條作為瀾滄江源頭的河流,偏要取名小黑江……
面對擋不住的“黑色誘惑”,我不禁加快了探尋的步伐。
原生態(tài)的翁丁寨
滄源85.1%的人口都是佤族,新中國成立時,偏居深山的佤族群眾從原始社會一步跨入社會主義社會。不過,深藏在中緬邊境莽林中的翁丁寨,一直保持著原生態(tài),被人們稱為“中國最后一個原始部落”。
通向翁丁寨的土路,一邊傍著峭壁,一邊臨著深淵。遠遠望去,一座座山頭,布滿層層稻田,正是穗熟葉黃之時,遠看金山燦燦。車抵寨門,一群“黑珍珠”和“黑牛哥”吹笙敲鼓相迎,我們立刻融入了黑色的世界。
滄源的佤族村寨大多在政府資助下蓋成了漂亮的新瓦房,翁丁寨卻還是一色的干欄式草頂房。寨中隨處可見立著的木樁,上面掛著森森的牛頭骨。在佤人看來,牛是財富的象征,誰家掛得越多,越是顯得富有。
寨子中心廣場上,豎立著高高的寨樁,表達佤人對于五谷豐登、風調雨順的祈愿。兩根人形木雕依傍在寨樁旁邊,他們就是佤族祖先達瓜和葉里。他們的故事,簡直就是亞當和夏娃的翻版。寨樁旁還放置著一方圓石,涂上了白色的石灰,據(jù)說摸摸它,生活就能圓圓滿滿。
廣場邊一間陳列室里,擺放著腳耙、手耙、豬食槽、茶盤等生產(chǎn)生活用具。它們或是手工木制、或為竹制,幾乎不見金屬部件。由此可見翁丁寨長期與外界鮮少接觸與交流,這也正是當?shù)孛褡逦幕軌蛲旰帽A舻闹匾颉?/p>
導游帶我們來到一只木鼓旁邊,握著木棰敲鼓,發(fā)覺這只中空的木鼓,一邊聲音宏亮,一邊稍顯綿弱。聽導游介紹,佤族木鼓分為公音與母音,在佤族人看來,木鼓是通天的神器,敲鼓即是與神靈對話。過去只有在節(jié)慶或寨子重要活動之時,才能由佤王敲響它。
寨子最后一位佤王早已逝去,現(xiàn)在守在佤王府迎接遠方來客的,是一位名叫肖艾門的“摩巴”。他坐在火塘邊,煮開一鍋水,泡上幾杯濃茶,用一只竹盤盛著,微笑著向我們遞了過來。茶葉是村民自種自制的,香味濃釅,喝上幾口,頓時神清氣爽。
摩巴在寨子里主持祭祀、取火、祛病消災等事宜,至今仍在履行著自己的職責。據(jù)導游介紹,現(xiàn)在寨子人得了牙痛、肚子痛一類小病,從火塘上掛著的“炕巴”上或煙桿里刮一點煙油,或服或敷,即可祛病。村民還將一種紅毛樹烤出黑油,涂在牙齒上,雖然看上去滿口黧黑,但可防蛀,即使不刷牙也安然無恙。不過,直至今天,哪位村民若是得了大病,去醫(yī)院也治不好,就會請摩巴“叫魂”。那種儀式,類似于祭祀,起碼能給病人心靈上帶來些許安慰。
摩巴至今主持的另一個重要活動,就是鉆木取火。佤人的火塘,設在房子正中央,一年四季不滅。并非由于天涼,而是遠祖流傳下來的習俗。舊時佤人沒有火柴、打火機一類火源,一旦有了火種,就保留在火塘中,不煮飯燒水時,用火灰把火苗蓋住留存。如今每逢佤歷大年三十(比農(nóng)歷大年三十早或晚一兩天),家家戶戶要把火塘熄滅,待摩巴主持取新火。那取火方法沿襲了數(shù)千年:由寨中兩名強壯的男子,雙手緊握特制的木棍,使勁地在木穴中鉆動摩擦。由于特別費勁,需要兩人輪流操作。過數(shù)分鐘,火苗騰起,摩巴把火種分發(fā)各家各戶,新的一年的生活由此又開始了。
司崗里的神秘傳說
坐在火塘邊,摩巴肖艾門老人向我們娓娓道起“司崗里”的傳說。這三個神秘的字眼,我在滄源已經(jīng)聽到看到了好多回。
一走進滄源,主人就曾帶我去看那個稱作“司崗里”的山洞。洞子位于一個“天坑”的底部,坑里遍布高大的熱帶樹木,兩棵董棕立于洞口,寬大的葉子,遮住了直射洞口的陽光。據(jù)說,這種珍貴的樹種,均為雌雄相依,幾乎同生,經(jīng)百余年開花結籽,隨后兩三年間,一株老死,另一株很快隨之逝世。它們的遺體,又歷百余年不腐不爛,就那么枯枯地長相守著。
佤族先人們也如董棕般堅忍頑強、生生不息。司崗里就是最好的見證。在寬敞的洞口,石壁早已熏成黑色,那是千百年“不滅的火塘”留下的印記。前些年考古人員在這里發(fā)現(xiàn)了不少石器工具,確定為佤族先人的遺存。距洞口不遠立著一尊天然的石雕,其形態(tài)就是一位活脫脫的“佤王”,至今不少佤族群眾常來祭拜。洞子向地下延伸,走了不遠,回頭仰視,洞口為葫蘆狀,佤王就站立在葫蘆的正中央!在佤語中,“司崗”意即葫蘆,“里”就是出來。全詞意思就是從葫蘆里出來的人。
我們面前的摩巴,還記得那首古老的司崗里創(chuàng)世史詩:“兄弟們從葫蘆里出來/從左往右打/生活在一起多親熱/一片谷子大家種/一只野豹大家捉/兄弟們從司崗里出來/生活在一起多快樂/一堆甜蕎大家吃/一道山泉大家喝……”佤族人一代代一遍遍地傳說著司崗里的故事,我以為,這與眼前的奇妙山洞一定有著因緣關系。收留并養(yǎng)育了佤族祖先的司崗里,無疑是佤族人的生命之源!
離司崗里不遠的一座山崗上,我見到了一片崖畫,那也是佤族先人的杰作。經(jīng)今人驗證,距今3500年前的崖畫,是用礦物摻和動物血液作顏料畫成的。在堅硬的石壁上,他們畫上了舞動的男女、靈動的飛禽走獸、鮮明的房舍與器物,再現(xiàn)了當時人們的生活生產(chǎn)場景。特別是倒三角形的男人,頭戴獸角,手拿盾牌,持駑射箭,個個孔武有力。還有畫中的圓圈舞,翁丁寨的村民們至今還一模一樣地跳著!千百年來,時光在翁丁寨仿佛停滯了,與今日的文明世界形成了強烈的反差。而這種反差,正是許許多多人們青睞這個新的旅游景區(qū)的重要原因。
新老文明的交融
由于地處偏僻,翁丁寨保存了相當多的原生態(tài),但它也在與時俱進。古寨透示出的新鮮文化元素,也令我們饒有興趣。
跳舞是村里人的最愛,無論播種、收割、婚嫁、生育、取新米、嘗新米、剽牛、狩獵,統(tǒng)統(tǒng)都要跳著舞著。那些“會說話就會唱歌,會走路就會跳舞”的黑珍珠,跳的是一種奇怪的甩發(fā)舞,即沒完沒了地重復一個簡單的動作:頭抬起,低下;再抬起,再低下……她們?yōu)鹾谛忝赖凝R肩披發(fā),甩得像火焰升騰,舞得似瀑布飛濺。這種熱辣的“土風舞”不僅在寨子里反復上演,有的年輕人還把它帶到了深圳、北京等熱鬧地兒,使得這種佤族舞蹈的重要符號,閃亮在中外舞臺上。
兩個小姑娘蹲在干欄式老房子前的曬臺上,好看的大眼睛凝視著我們這些不速之客。她們的皮膚是棕色的,不像年長些的黑珍珠那般黑?!柏糇骞媚锬挲g越大皮膚越黑,他們其實是讓熱辣的太陽曬黑的。”導游介紹說,現(xiàn)今,當?shù)匦』镒诱覍ο?,往往乘著意中人在田間勞作時,偷偷去看姑娘彎身后露出來的腰。若見腰部皮膚很黑,說明她做事勤快,一段美好的姻緣就此揭開了序幕。
我們正在翁丁寨的房前屋后徘徊,突然發(fā)現(xiàn)一戶人家門口坐著一群身著民族服裝的婦女,過去一看,原來這戶人家的屋子里,正在拍攝一部名為《失落的月亮》的電視劇。該劇由聯(lián)合國教科文組織資助,其題材為一對身患艾滋病的青年男女,得到村民的理解與支持,與健康人一樣結婚、生子、生活,在此過程中,他們把香煙遞給參加婚禮的親友,與正常人牽手,共吃一鍋飯菜?!斑@部佤語電視劇,是一部教育片,將在中國與緬甸等佤族聚集區(qū)播放,用于普及艾滋病知識。”來自曼谷的聯(lián)合國教科文組織顧問白海思博士———一位美國女性,用地道的普通話對我們說。
實際上,純樸的村民們,一直堅守著自己的價值觀念與道德規(guī)范。按照村里的規(guī)矩,若是有人未婚先孕,必須背著火灰撒滿全寨,然后一點點打掃干凈。有鄉(xiāng)規(guī)民約的制約,這里的民風一直是純凈的。
寨主楊艾那已經(jīng)70多歲,他攥著長煙桿,與妻子一同坐在火塘邊。這位年輕時讀過公安學校的老人,現(xiàn)在唯一的工作就是管束全寨的民風民俗。
“郎珠不讓(長命百歲)”,我們用剛剛學會的佤語,向楊寨主道別,也把深深的祝福留在了這個古寨。我們期望,翁丁寨擁有的純樸文化元素,能夠長遠保留下去。在當今社會,它們堪稱一支支清涼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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